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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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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作者:唐鹏

  一路南行,气候逐渐温暖,虽然仍是雨雪不断,却已没有北方风中那种彻骨的寒意。但我总像是还能感觉到那股寒意,就好像那把用惯了的铁枪的触感,那样熟悉。我常在半夜惊醒,伸手却找不到那把枪,那个时候我才突然醒悟,是了,已经结束了,我已经不在荒芜的北方,而是一路向南,回我的江南。

  江南,我的江南。北方的风愈是烈,雪愈是寒,我的江南便愈是明媚温暖。大概是回忆了太多遍了吧,我已经记不太清出征那天的情形,只记得和煦的阳光,潋滟的河水,纷飞的柳絮粘在在母亲熬夜缝好的衣服上。我们一路向北,路越来越窄,终于成了荒原,不见城池村舍,只有一座座断壁残垣。我看见废弃的村舍,看见火中的城池,第一次,我看见那么多尸体,也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眼中,可以藏住那么深的憎恶与仇恨。还在江南时,我只听说猃狁进犯,知道服役入伍,来到北方,我才知道“进犯”两个字之下,是肆虐的暴力与仇恨。

  我们的驻地边上长了许多薇草。刚到驻地时,一个北方的兵指着刚刚发芽的薇草,很高兴地跟我说,再过几个月,薇草长起来就可以摘了,简单煮熟味道就很好,到时候就不用每天啃难以下咽的干粮了。于是我每天都要留意一下薇草的长势。等薇草成熟,是我最初的期盼。

  后来薇草熟了,那个最初告诉我薇草可以吃的兵却调去了更北的地方。我采了一把薇草煮熟,柔嫩的叶带着清香,还有点涩。我突然想起江南河边的野草,我躺在河边那颗柳树下,拔一株草,咀嚼着微涩的草根,也是这样的味道。我开始想家。我找遍了所有认识的人,也没弄来足够写信的纸笔和墨,我只好把信写在沙子上。不过也没什么差别,因为信使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。我在沙上反复写着我认识的那些字,想象父母会怎么叫私塾的先生帮忙看信,然后一句一句让先生写好回信。

  薇草都老了,那个兵还没有回来,我本来想请他吃我煮的薇菜,看来是没有机会了。据说前方战况吃紧,我们的驻地也一再北移,顶到了前线上。猃狁人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,没有青面獠牙,只是穿着很破。但他们的眼神总是饥渴又凶狠,总让我想起很久以前见过的一只野狼。那把一开始就发给我的,粗糙又沉重的铁枪终于派上了用场。我在军阵里机械地前进,刺击,枪头穿过那个猃狁人的胸膛,他的眼神好像要吃了我,但他做不到了,他的血染红了枪头,而我的手破了,我的血染红了枪柄。

  很多人死了,但我还活着,我也终于成了他们口中的老兵。我被分配到战车旁边,和精锐的甲士一起作战。他们不仅用枪,还用刀剑,用弓,而我还是只有那把铁枪,枪头钝了,又磨利,粗糙的枪柄早已磨得光滑,握起来,像是身体的一部分。

  我已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,战车走,我们就走,战车停,我们便停。无事时披甲倚在车旁打个盹,枪便靠在身旁。惊醒时一抓枪,又是战场。我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战死,像是一路上我死去的无数兄弟,然而战争在那之前竟停了。好像是一场大捷,虽然我只记得前进与刺击,但那天刺死的人好像出奇的多,最后我靠在没了马的战车上沉沉睡去。

  一个新兵带着腼腆的笑容把我叫醒,荒野上插满了西周的旌旗,骑着骏马的甲士高呼着胜利,我却像是还未醒,竟一时没能理解这场大胜的含义。尘埃落定,举国欢庆,上一秒我还走在寒风凛冽的荒原,下一刻竟已踏上向南的官道。

  我在鸡鸣声中有些狼狈地惊醒,驿站的床竟不如战车令人安心。在晨曦中,我继续沿着官道前进,身边的车马行人都让我不知所措。我想起昨夜梦中北方的荒原,一时竟分不清真实梦幻。然而战争已经结束了,一切都结束了,我只强抑住心中的茫然,一步一步走向前方。

  那是江南的方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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